看尽长安花

楔子

  我是个写戏本子的姑娘。

  十五岁开始三年时间,我写来的戏本子少说也有一二十部,却全都是些惨兮兮的结局。

  自那年起,苏垣城每每新换一位红颜知己,我便写一篇虐身又虐心的折子戏拎到戏园子里去卖,班主常常说我是同她签下契书的编剧中戏写的最受欢迎的,总能让一众的姑娘小媳妇哭得一塌糊涂。我只能撇撇嘴,她们流的是泪,我写的时候心可是在滴血的。

  因为每一个男主角都是苏垣城,可是没有一个女主角是我。

  我手里捧着瓜子,眼睛笑成月牙。是啊是啊,苏垣城每每同他那些环肥燕瘦的红颜知己游山玩水吟诗作对潇洒得不亦乐乎之时,我便在角落里为他们的故事添上千姿百态各具风情的悲情结局。

  今天的戏演到那佳人跪在地上。纤纤十指被夹棍夹得鲜血淋漓,声泪俱下的控诉着大太太的无良行径。我看着大太太过瘾的将她扇的在地上滚了两滚,在众姑娘小媳妇齐齐的抽气声中大声鼓掌叫好,顺手扔了几两碎银子上去。

  折子戏演到高潮,也就是那佳人被大太太迫害致死的桥段,我邻桌的姑娘一边拿手帕拭拭眼角星星点点的泪花一边声若娇莺梨花带雨的问我:“姑娘见了这等人间惨事,为何还笑得出来?佳人已逝,你难道不为她的香消玉陨感到惋惜?”

  我斜眼睨她,这姑娘我是认得的。知府家的小女儿,苏垣城的上上上上一位红颜知己。我听说她也是因为不愿意做小才与苏公子分开的,若不然她嫁到苏府上,落到本姑娘手里估计也就是台上那位佳人的结局了。真可惜她不愿意做小,苏公子着实一直是她心口上的一道伤疤。

  “侍妾罢了,姑娘。侍妾可是破坏人家家庭幸福的祸首啊!这种人死不足惜,再者这佳人不甘做小不安分度日,整日里尽想着如何搅起波澜如何当上正室。殊不知,在这感情上更是看重了先来后到这一条,有些东西不是你的,你不论怎么使手腕子犯矫情都是抢不过来的。姑娘,这种女子难道不是死不足惜吗?”我一脸痛心疾首的看着她,就像在看一个失足少女。演技好的可以同班主手下最得意的台柱子一较高下了。

  她一张小脸让我说的青白青白,大约是联想到子同苏公子哀婉的爱情故事,不禁悲从中来,于是垂死挣扎道:“但……但苏公子同那佳人毕竟真心相爱。”

  她与我也算同病相怜。不过是为情所困的可怜人罢了,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可谁叫她偏偏要同我苏施梨抢人。罢了,且不管苏垣城到底属意谁,这一场我先赢了再说。

  我将一把瓜子壳丢到桌上,就戏论戏“然你只知那佳人巴巴的爱着苏公子,但你可知苏公子心里有没有那佳人?”言罢我将折扇“刷”的打开,装模作样扇两下。又将那姑娘看着,果然一副我见犹怜泫然欲泣模样。

  “倘若苏公子当真爱那佳人,又岂会轻易由着那佳人被大太太迫害也不闻不问?”这句大实话诚然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片刻前还白里透红的大姑娘如今两眼一翻白晕了过去。

  我是当真没料到如今这番境况,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小姐,小姐你怎么了,快醒醒啊……”那姑娘身边的小丫鬟急得直哭,又是掐人中又是顺气,可小姐就是不醒人事。

  就在这人命关天的时候一道欣长的白影从我身后飘了过来,他从我身边飘过的时候,发丝上带着甜丝丝的香气拂过我的脸,唔,天香阁极品桃花酿。

  我的相公大人难掩焦急神色,无视一般越过我,打横抱起昏倒在地的姑娘。轻声唤她语闲,语闲。

  原来她叫语闲。他从未这般温柔的唤过我,眼角眉梢都是小心翼翼带着欢喜的爱意。我真想听他温温柔柔的唤我一声阿梨。我认识他这许多年,十三岁便嫁给他。

  到头来,我只想在离开之前听他认真唤我名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