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尽长安花

第十九章 班主之死

  “他的死不是我所能预期的,可终究是我的过错,我认了。但劫走小少爷的事,我却不后悔,所以他在哪儿,我是不会告诉你们的。”班主颓然坐回椅上,用为自己斟了最后一杯茶。

  “如果我是你,这杯茶我就不会喝下去。”陈予白的声音中透着些许怜悯,“或许你服侍了秦家这么些年是真的累了,但我想说秦家欠了你的,秦百涟并不欠你。”

  “小少爷当然不欠我什么,但他欠的是秦家。我这么做,是想让他能够弥补他所亏欠的。大人说的没错,忙了这么多年,我的确是累了。”说完,班主含泪饮下了手中那杯茶,随后他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瘫坐在老黄杨木的椅子上。又像是一个长途跋涉负重前行的游人,终于卸去了肩上的重担,斑白的鬓发如同失去了生机的枯草,唯有嘴角还带着半分笑意。

  “那茶里,有毒对吧。”我上前一步,与陈予白并肩站着,“你知道他在最后一杯茶中为自己下了毒,可你却没有阻止他喝下去。”

  “你是想来尽情嘲讽我的冷血无情与见死不救么?”陈予白静静的看着失去了生命的班主,双眸低垂,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从你和他的对话中我也听出了他有想要赴死的念头,可是我不是也没有阻止他吗?他已经没有求生之意了,勉强活着也不过是行尸走肉罢了,就让他带着愧疚之心离开吧。”我摇摇头,不知道为何,事情到了如今这个人仰马翻的地步,我的心里竟出奇的平静。

  “你倒是想得很开,只是你的秦百涟没有他的帮助却是不太容易找得回来了。”陈予白赞赏的看了我一眼。

  “秦百涟只是他自己,他从来不是谁的什么,他的身份只有他自己能界定,他是自由的。”我正色看向陈予白,“班主不可能告诉我们他把秦百涟藏去了哪里,所以,有没有他的帮助区别都不大。”

  “也对,那么我们现在拐到隔壁去看看另一名受伤的伙计情况怎么样了吧,现在或许只有他能帮得到我们了。”陈予白迈步离开房间。

  “你为什么不找找其他伙计问问呢?他们起码不是昏迷的吧?”我追着他的步子问。

  “有些身手得知内情的伙计都被班主派去劫走秦百涟了,现下这戏园子中留下的竟是些半大不小的小少年,你觉得老奸巨猾的班主能告诉他们什么?”

  “陈予白,你给我些钱。”我亦步亦趋的跟着他。

  “你总问我要钱干什么,我又不是你的相公。”陈予白的嘴可能比七叶散还毒。

  我低下头咬了咬唇,“相公你个大头鬼!你也想被我休一次吗?我什么时候总问你要钱了?哪次没有打个欠条?等我赚了大钱还能少得了你的?江湖救急你就说给是不给?”

  我这一嗓子可能是震慑到了陈予白,他一脸呆滞二话不说就从怀中掏出了一把乱七八糟的银票。

  他这个人可能是对银钱没什么概念,自小没缺过钱,却又不爱花钱,银票也好,银两也好,全都乱七八糟没怎么特意收拾,有多少就揣多少,揣多少就花多少。

  我曾见过他不知人间疾苦的用一两银子买了个糖葫芦,当然那串糖葫芦最后是进了我的肚子,但当时我就在想,这小子也是真败家。

  我从那把银票中取了一张五十两的出来,其余的又全都塞回了他怀里,顺便给他整整好,“给我记在账上。小子,财不外露,钱收好了以后不要在别人面前这样一把全都拿出来,听到了吗?”

  王姐燕儿孤儿寡母的日子本就不好过,现在德顺班又遭遇到这样的事情,五十两银子应该够王姐带着燕儿两人平平稳稳的生活好几年了,找个平静的小城,做点小生意,应该能生活的不错。

  我轻轻敲了敲她们俩平日里住的房间的房门,没人应答,我稍一用力,房门“吱呀”一声缓缓被推开。

  王姐一脸惊恐的抱着燕儿无声地蜷缩在墙角中,看到进来的是我,王姐终于还是哭出了声,今天的事情对她的刺激实在太大了,或许能哭出来也算是好事。

  万幸的是燕儿还是什么都不知道,一脸懵懂的跑到我面前,抓住我的裙子,甜甜的说:“燕儿要阿梨姐姐抱。”

  我蹲下身子将燕儿温软馨香的身体紧紧抱在怀中,竟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还好,还好你没事。

  “燕儿乖,去找院子里那个哥哥玩儿,姐姐和你娘有话要说。”我伸手指了指院子里负手站着的陈予白,燕儿也不认生,乖乖跑了出去。

  “这五十两银子你拿去用,如今这德顺班是再也回不到从前了,燕儿还小,你带着她,去过稳定的日子吧。”

  王姐还是在哭泣,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忏悔不已。我心疼她非己所愿迫不得已为了保全自己的孩子,而亲手给别人的孩子喂了毒药,但却说不出半句宽慰她的话,我没有站在她的角度,无法去评价她的所作所为,她是不对的,但我却没有权利去裁决她或是说出原谅她的话,只能徒劳的拍拍她的背。

  “不要告诉燕儿这一切,让她好好的长大,有能力远离这些情非得已。”我说完,转身离开了这个充满眼泪与痛苦的房间。

  “陈予白,我们现在去看看另一位伤者的情况吧?”

  “不必了,他已经不在了。”陈予白摇摇头,“我说的不在了,是指失踪不见了,不是说他也死了。”

  吓我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