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怀疑

　　就在我们的聊天过程愉快的进行到快要相约同行的时候，一个看起来三四十岁，一身短打装扮的男子进了酒楼，他面色微黑个子不高，却一身的腱子肉，一看就是常在船上工作，他的右边脸上有一道从眉骨起，直划到下颌角的伤疤。

　　他进了这家酒楼之后，先是左右看了看，像是在找什么人，最后他将目光锁定在了我对面的陈老板身上，陈老板看见他进来，皱了皱眉，伸手招呼了他。

　　他两步走到陈老板身后，附在陈老板耳边说了些什么，我嘴里扒拉着饭，一边竖起耳朵勉强听见了一些内容。

　　“那小妮子……不吃东西，还使劲闹，怎么办？”

　　陈老板听过之后面色阴沉了一瞬，却在片刻之间转而表现的若无其事，“你慌什么？照我说的办，我之前不是告诉过你遇到这种情况要怎么处理么？”

　　“可……”那汉子还在犹豫，陈老板却有些不耐的朝他挥了挥手，让他退下，那汉子只好一跺脚，有些不快的离开了，显然陈老板之前教给他的法子在这种情况下并不适用。

　　我的筷子在一桌卖相还不错，但实则味道不怎么地的“佳肴”上空徘徊了一圈，最后还是搁回了碗边。

　　“小兄弟怎么不接着吃了？”

　　“我吃饱了。”我默默坐在桌边，想着怎么找个借口先溜之大吉。

　　从刚才陈老板和那汉子的交流中我有种不详的预感，我怎么觉得是他们绑了个姑娘在船上，现在姑娘不肯吃东西，还不晓得他们要怎么去收拾她呢……

　　我有点担心那姑娘，连带着看刚刚一见如故的陈老板都像是个面目有些可疑的人贩子，我知道这么无根无据的怀疑他似乎有些不太对，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多带些小心总是没错的。

　　“这里的饭菜的确味道不佳，小兄弟，我们刚才是不是说道此去苗疆的事情了？如果不嫌弃的话，小兄弟不如和为兄同行作伴，为兄的商船已有多次往来于这条航线上，何处的路最好走，何处的风景最宜人，我手下的船老大都是如数家珍。”

　　陈老板毕竟久经商场，很容易就能感觉到我内心的挣扎，他也不强迫，只是将他过去往来苗疆时的所见所闻娓娓道来，说得我真是心痒难耐。

　　但我施梨若是这么轻易就上了他的船岂不是太好骗了一点？我权当是听了半天的书，不停地装出一团天真与好奇的问“然后呢？然后呢？”，陈老板也不好驳了我的兴致，就直说道口干舌燥，我也算是对苗疆的风土人情有个提前的了解。

　　换了三次茶之后，我终于闲闲的伸了个懒腰，给对面的陈老板倒了杯热茶，朝他露齿一笑，“看来这苗疆果真是个奇妙之地，施离对自己此番的旅程真是充满了期待，真是辛苦陈兄今天给我讲了这么多的故事。”

　　“说了这么多，时辰也不早了，黄昏之前我的船便要启程了，不知道施离小兄弟有没有……”

　　“陈兄的一番话说得施离真是万分心动，只是……听闻陈兄的商船装饰得如此豪气，可施离确是囊中羞涩了些，况且此去一路山长水远，还不晓得有多少要麻烦陈兄的地方，施离一向不是个喜欢麻烦朋友的人，思前想后还是决定自己坐客船赶路，若有缘分，你我兄弟二人定会在苗疆重逢，到时再向对方分享自己一路的见闻，岂不也是一番意趣？”

　　我自问这番话说得还是比较漂亮的，先是夸了对方，又表达了自己想要同往的意图，随后说了自己的窘困之处，又为将来再见留有了余地。

　　“为兄交朋友只看这人是不是能和自己合得来，并不在意对方有没有钱，这一路上我偌大的一艘商船，多带一个人又有何不方便可言？”

　　虽然他此时再三邀请，言辞也十分恳切，但我心里的警戒却是时时防备着的，最后我还是推拒了和他同游的事。

　　陈老板一脸遗憾的同我说，“既如此，那为兄的也不勉强了，若是小兄弟在黄昏前改变了决定，可以去渡口处找一艘船头挂着陈字旗的商船，随时欢迎。”

　　当我背着包袱一身轻松的出了酒楼的大门时，才真正为自己刚才捏了把汗，如果那个陈老板真的是人贩子，我方才却与他周旋了这么久，本姑娘的才智与胆量都值得夸一夸了。

　　不对，现在该是本公子了。

　　我跑到岸头去找了艘看起来挺靠谱的商船，买了一等的船票，就等着开船了，对了，我看着了那艘挂着陈字旗的商船，确如陈老板说的船身干净结实，一看就是艘好船。

　　只是我现在心中忧虑的却是船上那个不吃不喝的小妮子，不知道她有多大年纪长什么样，她是被从哪里买来的或是拐来的，也不知道她这么闹过一通之后，回去了陈老板会怎么收拾她。

　　想想，我心中便有几分不忍，若是今天被绑了的人是我，我会不会也期待着有什么人能去救我？

　　她一个人孤苦伶仃的被关在一艘漂泊的船上时，不晓得心里会有多么绝望。

　　我站在岸边低头看了一眼手心中那张写着一等字样的船票，久久不能平静，算了，死就死了。我闭起双眼三两下将那张船票撕得粉碎，碎屑被风吹动，全数落到了水中，我看着水中渐渐飘散开的碎屑，不由叹了口气。

　　我眼下做的这个决定，若是叫苏垣城知道了，他会微微笑着说我们小梨子真棒，然后瞒着我将人贩子收拾的身败名裂锒铛入狱。若是叫陈予白知道了，他会先狠狠地敲我一个脑瓜崩，然后跳上船二话不说把他们杀个片甲不留。若是让秦百涟知道了，他会躲在我身后一边拍着手叫好，一边跳着脚给我加油。

　　可无论是谁，都不会说我的决定是错的，相反，若是我今天真的明哲保身了，我恐怕会让我的每一位朋友都失望了。

　　能不能救她出来，试一试不就知道了吗？退一万步讲，哪怕救她不出，我也能先陪她走上一路，等到了岸上再伺机行动吧。

　　黄昏时分就快要到了，我看着远方隐在层层烟云之间的青绿色远山，从江河源头吹来的风拂起了我束发的发带，我的心中还是有一丝沉重的，但并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