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江蓠蒙着垂至胸口的红布盖头下了马车,被桃粉扶着往驿馆的二楼客房走去。
大红色的绣鞋踏在驿馆颇有些历史气息的地板上,凌江蓠低着头,只能看到脚尖一亩三分地扬起的微微的灰尘。她看不清周围的环境如何,只觉得虽如前几个驿站一样安静,却总让她有些心神不宁。鼻端萦绕着年久失修的尘螨味道,有些呛鼻。
定了定神,她心道,“这几天真是得了被害妄想症,总觉得这一路上得发生点什么……”
一摇三晃地上了楼,让桃粉服侍着将那厚重礼服换下。刚揭开盖头喘了口气,凌江蓠却忽然觉得一阵晕眩。
坐在床上闭上眼睛稍作休息,这晕眩之感并未有消退的趋势,“桃粉,你有没有觉得头晕?”
却见桃粉早已经抱着凌江蓠随身的那只包裹蹲在了地上。
凌江蓠心下大惊,挪到桃粉身边,费力地从那只包裹之中拿出一只白瓷小瓶,打开之后深深嗅了几口,又放在桃粉鼻端,让瓶中的味道传入她鼻中。
“小姐,这是怎么回事?”
良久之后,桃粉终于能开口说话。
凌江蓠蹙眉半晌,道,“我也不知,如今回头想想,应当是地板中的尘土味道有古怪。我如今初学调香,香草香料只闻其名不知其味,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幸好老夫人给了我这能解百味的清心奇香,否则就……”
说至此处,她猛然惊醒,既然自己与桃粉两人如此,那旁人应当也是同样。
她想了一想,从包裹之中翻出另外一只瓷瓶,嘱咐桃粉将其中之物细细地撒在房间周围。然后咬了咬牙,带着装有清心香的瓷瓶开门而出。
不曾想甫一出门,就碰上了纵身而来的夏雪。
凌江蓠打眼一看,她脸上有几分意外之色,眸子之中压制下来的狠厉如今已经被尽数激发出来,额上一层薄汗,怕是真的出了什么大事。
见到凌江蓠,夏雪低吼一声,“你快回去,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门半步!”
凌江蓠顿了一顿,并未回屋。
“快啊!”夏雪有些焦躁,恐怕楼下的情况相当不妙。凌江蓠耳边已经隐隐约约听到了驿站之外传入的兵刃相交之声,伴随着几声凄厉的惨叫。
“夏雪,这驿站之中被人埋了香,我虽不知道是什么香,但是有方法解。”
夏雪原本怒气升腾的脸色倏然有了转机,她问道,“你有办法?”
刚一进驿站还没盏茶功夫,属下之人便有头晕目眩情况发生,有些内力稍浅的盘膝抵御了少顷就晕了过去。夏雪只觉这毒毒性甚猛,虽然她修为深厚,仍有行动之力,但是情况也不容乐观,战力不足平日十之六七。
敌人埋伏在驿站四周,夏雪差人当即闭了驿馆门窗,派还有一战之力的下属守好各处。
原本随她前来洛川迎亲的精锐都已经随着进了驿馆着了道,如今留在外面与敌人厮杀的大多是三王府护府家奴。夏雪初断敌人有备而来人数众多,心中也是捏了一把冷汗,心想若是拼尽了外头的那些人还不能抵挡,那必须得有以死相拼的念头。
凌江蓠想了一想,回房带上了那只随身的包裹。包裹里瓶瓶罐罐很多,以备不时之需。
夏雪手握银枪立于门前,侧耳辨认外面战局情况。凌江蓠拎着裙角,莲步轻移,先将大厅之中聚集的这大多数人救起。嗅过清心奇香的护卫都清醒了过来,对她道一声谢,立即打坐调息,不浪费分毫时间。
楼下救罢,凌江蓠抬头环视,这驿站二层与三层的各个门窗处皆有人把守。她利落地将包裹交叉系在背后,三步并两步地上了楼,用清心散挨个将他们体内所中之毒解掉。
此时楼下夏雪一众也已经调息完毕,正准备开门迎敌。
凌江蓠心下有些安稳,她也听夏雪说过,她手下的这些人,都是跟随虞寒卿出生入死以一敌百的壮士。
她在二楼绕行一圈,上了三楼。对三楼最后一扇窗边守卫的黑衣护卫道,“这位大哥,夏雪统领让我来为你解毒。”
这汉子转过身来,面容平凡,唯独那双眼睛,若黑夜寒星,锐气逼人。
他见凌江蓠,笑了一笑,道,“那就多谢凌小姐了。”
说罢欺身上前,朝着凌江蓠面上扬了一把暗色粉末,而后点住她的穴道,从窗口纵身一跃而去!
风自耳边呼啸而过,吹得发丝凌乱。
凌江蓠当头受了那一把粉末,顿时间眼前发黑,天旋地转。
约莫过了盏茶时间,她清醒过来,只觉四肢僵硬而不能动,想必是因为方才点穴的缘故。
此时这黑衣汉子将她扔在马背之上,一路驰骋。
夜色昏黑,不知道究竟是去向哪里。
凌江蓠撇了撇嘴,心道,就算是白天,她也不知道究竟是往哪里去。
她闭上眼,抵御马背上颠簸对胃部造成的压迫,一阵一阵让人恶心作呕的感觉着实让人难捱到巴不得自己此时此刻是昏过去的。
“凌小姐,我知道你醒过来了。”
忽然,这黑衣人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带了些漫不经心之意。
凌江蓠想开口说话,却被风灌了个严严实实,咳嗽起来。
“我知道你想问我是谁,谁派我来的,为什么要劫走你,要带你去哪里……这些问题,你没必要问,问了我也不会说。做我们这行的,雇主说什么就是什么。只可惜原本这次行动我可以不暴露的,没想到传言废柴无比的凌家三小姐居然还能解了我亲手配置的‘琼花’,真是失策啊……失策……”
凌江蓠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个人怎得能这么多话,自己明明什么都还没问,自己先巴拉巴拉说那么多有的没的。
“我不问,我只是想问你能不能把我换个姿势,我胃疼。”
那黑衣人默。
过了许久,他颇有几分傲娇地冷哼一声,“这个姿势不容易掉下去,你一个深闺里养大的小姐也只能给你用这个姿势了。”
他顿了一顿,又道,“对了,我有件事想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