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直到入夜,永昌城才真正平静了下来。
蛮王被苑行真突袭,虽然损失不大,但苑行真活着逃了回去,让他大为恼火。苑行真回城不久,他便命令大将阿不坎率领大军掩杀而至。这场攻城战从中午打到傍晚,战况异常惨烈,因此当王宫被围攻,齐云晖身处险境的时候,除了田任安,西门、南门都无力派出援军。
蛮兵退却之后,参与守城的一干将领都来到了王宫。万烛齐燃,明晃晃的大殿上,文武重臣齐聚一堂,连王后和公主也破例坐在了齐云晖两侧。
身着青玉流光裙的齐云萝坐在齐云晖的左手边,端庄贤淑的王后坐在齐云晖的右手边,身后站着国王身材魁梧的贴身侍卫岳冼平。台阶下面左侧,老态龙钟的三朝老臣高仆射站在队首,身后是枢密使王吴过,工部尚书满古等一干文臣,右侧的队伍,胡须花白的中军大都督谢丰阳站在队首,左军都督魏步满,右军都督田任安站在他身后,随后是摩伦等一干武将,苑行真因为突袭有功,也破例站在了队中。
“今日之事,已不必再提,”齐云晖说道,“兰溪公主的计策虽然危险,但也化解了围宫的暴民,既然孤平安无事,之前的种种,就一笔勾销了。”
众人齐声称是。之前摩伦派出求救兵的信使,被魏步满和谢丰阳以蛮兵围城,无力分兵为由断然拒绝,这已经是犯了违旨之罪;齐云萝与田任安引蛮兵入城,险些置国王于死地。按道理,这四个人都应该追究罪责,然而事实上国王根本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定这四个人的罪,因此也得走个过场,来个既往不咎。
“现如今,有一件极其要紧的事,”齐云晖接着说道,“咱们城里,现在还剩多少存粮?”
齐襄闻声出列,“禀大王,转运仓余粮二十万七千石零二十石,军仓余粮五万六千三百石,太仓余粮十九万九千一百一十石,总共存粮四十六万两千四百三十石。”
“城中只剩了四十万单存粮……”齐云晖眉头紧锁,“诸位爱卿,可有什么好办法?”
齐云晖话音刚落,文官阵营中站出一人,是枢密使王吴过,他躬身一礼,说道:“大王,依臣所见,不如和蛮兵议和。”
“议和?”齐云晖最不想听到的就是这句话,然而王吴过是出了名的耿直,他根本不会管别人怎么想,敢第一个跳出来说议和这种敏感话题的,也就只有他了。
“蛮人开的条件殊为无礼,割地、赔款、和亲、宰相亲王作质,这等条件,孤绝不可能答应。”
“臣方才见到了关押在天牢的蛮人使节,他说,其实蛮王还有让步的底线。”
“哦?说来听听?”
“那使节说,蛮王的底线是割让天水步雄两郡,相比之前,已经少了澜沧郡,赔款也可减少到五万贯,只求宰相为质,亲王可以免去。现在看来,最终的条件是割让天水、步雄,每年纳钱五万贯,下嫁公主,以宰相为质。”
“嗯……”齐云晖若有所思,王吴过接着说道:“大王,天水步雄,其实已经都被蛮人占了,以咱们的兵力,一时半会,也夺不回来,实际上和割让没什么两样。每年五万贯钱,不过是山路崎岖的澜沧一郡的赋税,下嫁公主,以宰相为质,更是不足道……”
“什么不足道?”齐云萝听了这话,气不打一处来,但此时的场合不是她发作的时候。齐云晖想了想,说道:“若是如此,那孤不如效仿汉朝皇帝故事,以宫女为公主,嫁给蛮王,如何?”
“大王有所不知,蛮王已知道了兰溪公主的名号,这恐怕骗不过他。”
“那不行,”齐云晖摇了摇头,“孤岂能把亲妹送给蛮王那样的人?”
“臣以为,若是以公主能换来一府五郡的和平,大王就不该拒绝。”王吴过言辞恳切地说道。
齐云萝再也按捺不住,开口说道:“王枢密说的如此轻巧,兰溪斗胆问一句,若是让王枢密的千金送给蛮王,王枢密乐意么?”
王吴过一听,猛地一抬头,双目圆瞪,一字一句地说道:“公主看来是小觑了王某,公主别忘了,蛮王还要一名宰相为质,王某不才,身处枢密使之位,已算是宰相。王某甘愿自己去蛮营为质,不知公主愿不愿与王某同去?”
齐云晖见王吴过有些动怒,连忙说道:“枢密身为一国重臣,怎么和兰溪一般见识?”说着,冲齐云萝使了个颜色,齐云萝只好不再作声。
“还有谁与王枢密一样,同意议和?”齐云晖问道。从文臣队伍中稀稀拉拉站出来几个人。议和这种事,向来都是要遭人唾骂,因此除了王吴过和几个支持他的文官,其他人就算心里想议和,也不敢公然站出来。
“高仆射,你的意思呢?”齐云晖问道。
高英堂颤颤巍巍地走了两步,略略点了点头算是行礼,缓缓说道:“老臣身子一天不如一天,眼看都看不见大王了,但还好老臣耳朵还灵,脑袋瓜子,还能转。”他一指王吴过,“王枢密虽然劝大王和谈,但他的话,是忠臣之言。不过依老臣之见,此时议和,为时尚早。若是真和蛮王和议,天水、步雄两郡,估计就再也拿不回来了。”
“臣也是这个意思,”田任安也站了出来,“天水郡到永昌之间,一马平川,无险可守。若是大王将天水割让给蛮王,之后永昌城蛮王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是打是和,钥匙全都握在别人手中,那我滇国可就永无宁日了。”
“那高仆射和田都督的意思是?”
“老臣以为,此时最佳的办法,是向中原求援。”高仆射说道。
“求援?”齐云晖闻言,看了看后面队伍中的蔡似远,蔡似远见国王望向自己,连忙出列说道:“大王可是有话要对蔡某说?”
“蔡学士,你一直都是想要孤向皇上求援的,对吧?”
“那是当然,”蔡似远胖胖的脸上露出了满面的笑容,“蔡某身为帝国使节,如今滇国逢此大难,自然也想为大王尽一份力。当初蛮兵越过天水郡时,蔡某就跟大王说过,早日向皇上请援兵,可大王不听。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大王现在派特使去东宁城,请皇上调集南蜀路的兵马南下,不足半月,帝国军即刻抵达永昌。帝国兵精粮足,名将如云,擒此蛮夷,那真是不在话下,大王还有什么疑虑?”
“请神容易,送神难!”一直没开口的老将谢丰阳说道,“帝国大军来平灭蛮兵,自然容易,但之后呢?帝国军肯轻易撤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