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贪玩,偷偷跑出宫去,害得他要丢了性命,我心里过意不去,自然想要救他。”齐云萝答道。
“是吗?”王后若有所思地说道。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齐云萝突然说道:“王后屈尊来帮兰溪,兰溪真的很感激,也很意外,”
“怎么,我就不能热心一次么?”王后轻笑了两声,说道:“不过公主要谢,还是去谢你那个宫女吧,是她情真意切,言辞恳恳,打动了我,我才决定去帮你的。”
马车到了望檎宫门口,齐云萝下了车,辞别了王后。门口的侍卫们一见公主回来了,纷纷上前行礼道:“公主殿下,苑指挥使呢?苑大哥怎么样了?”
齐云萝嘿嘿一笑,说道:“放心吧,本宫已经将他救活了,说不定一会儿就回来了。”
这些侍卫一听,个个喜笑颜开,一齐拜倒,齐道:“多谢公主。”
齐云萝进了寝宫,只觉得累了一天浑身疲倦,想要叫彩儿过来问问她和王后怎么说的,但实在是浑身无力,往床上一躺,衣服也没脱,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觉无梦,齐云萝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夜半时分。她一起身,旁边的侍女便说道:“公主你醒啦?桌上有内膳送来的点心。”齐云萝晚饭也没吃,肚中正饿,连忙坐到桌前吃了起来。那侍女还在说着:“方才门外的苑将军回来了呢,说要进来跟公主道谢,我们看公主睡着,就没叫公主。”
齐云萝嘴里正吃着点心,就没说话,点了点头。待她狼吞虎咽地吃了个饱,才说道:“今天做的这点心真好吃,叫什么?怎么送来这么多?”
那侍女说道:“叫冰雪棋子,我们看公主没用晚膳,就让内膳房多送了一份。”
齐云萝想了想,问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回公主,已经亥时了。”
“王兄这几天劳累得紧,估计还没睡呢,我去让他尝尝这点心。”说着,齐云萝拿起那一盒点心,推门走了出来。
出了望檎宫门,就见苑行真和几个侍卫站在门口,齐云萝笑道:“苑将军?”
苑行真一见公主出来,连忙行礼道:“公主殿下。”
“我要去找大王,你不护送我么?”齐云萝笑盈盈地道。
“谨遵公主吩咐。”苑行真说道。
“苑将军,”旁边一人说道,“用不用多派几个人?”
齐云萝偏头看去,见那人正是张柏,齐云萝笑道:“怎么,张将军,苑将军自己护送我你还不放心么?”
张柏低身一礼,“臣并非此意。”苑行真摇了摇头,“不必了,我自己去就行了。”
张柏默默点了点头,只将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苑行真,齐云萝没搭理他,扭头便走,苑行真连忙跟上。
两人行了半刻,出了内宫,远远地就见前方的资政殿灯火通明。齐云萝加快了脚步,来到资政殿正门旁,向里偷偷一望,见偌大的宫殿中,只有国王自己一个人坐在方桌之后,正在低头写着什么东西。齐云萝笑了笑,悄了出来,说道:“苑行真,我自己进去,你在外面等我,听到没?”
苑行真点了点头,站在了门旁。齐云萝提着那篮点心,悄悄走了进去。
“大王?”
“啊!”齐云晖正低头批着奏折,齐云萝忽然一嗓子,吓得他浑身一颤,直接扔了笔,一抬头,见是齐云萝,又怒又喜地说道:“阿萝?你吓死我了,怎么大半夜的自己跑过来了?”
齐云萝嘿嘿一笑,将点心放在了案几上,笑道:“内膳房做的点心,特别好吃,兰溪拿过来让大王尝尝。”
齐云晖眉头一皱,说道:“我不吃,你拿走吧。”说罢,从地上捡起了毛笔,摊开了一本新的奏折。齐云萝俯下身去,“这么晚了,大王还……咦?”
她俯在案上,抬着头,看着齐云晖的脸庞,“哥,你眼睛怎么那么红?”
齐云晖没搭理他,齐云萝嘴角一扬,爬起身来,坐到了齐云晖身边,伸手摸着齐云晖的眼角,“哥啊,你不是又哭了吧。”
齐云晖闻言,脸瞬间涨得通红,只见他猛地一转头,瞪了齐云萝一眼,喝道:“你胡说什么呢?”
“好好好,兰溪多嘴,”齐云萝笑着拍了拍自己的嘴巴。齐云晖心烦意乱,一把将案上的奏折全推到了地下,“不写了!”说着起身就要走。齐云萝连忙拽住齐云晖的后摆,说道:“怎么了,好好的发什么脾气?”
齐云晖不作声,但他被齐云萝拽住衣摆也走不动,只好顺势坐在了大殿的台阶上。齐云萝叹了口气,拿起了一块点心,坐到了齐云晖旁边,伸手递到了齐云晖嘴边。齐云晖全当没看见,目光望着殿外,纹丝不动。齐云萝说道:“吃不吃?”
齐云晖仍然不作声,齐云萝一指齐云晖的鼻尖,说道:“你和我闹脾气是吧?”齐云晖见她怒目圆瞪,一副要生气的模样,无奈之下,只好张口咬了一小口。齐云萝不依不饶,非要齐云晖将这一块全部吃完,两人僵持了半天,总算是把一整块冰雪棋子全部送进了齐云晖嘴里。
“好不好吃?”
齐云晖皱着眉头,板着脸,轻轻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齐云萝伸手又拿了一块,齐云晖连忙说道:“这块真不吃了,太甜了。”齐云萝哼了一声,说道:“知道错了没?”
“什么?”
“我说,你知道错了没?”
“孤知道错了没?”
“对。”齐云萝直勾勾地盯着齐云晖的双眼,齐云晖苦笑道:“孤怎么错了?”
齐云萝一指地上散落的文书,“你好端端的,发什么脾气呢?”
齐云晖哼了一声,说道:“孤生气,难道还要和公主汇报吗?”
齐云萝一听,一把揪住了齐云晖的耳朵,疼得他大叫了一声,喊道:“你这是干什么……哎……哎……你放手……公主弑君了!”
齐云晖一个翻身把齐云萝推开了去,两人如同儿时一般打闹了一阵,弄得都气喘吁吁、筋疲力尽了才停手。齐云萝走过去,将齐云晖拉了起来,替他整了整衣冠,说道:“还厉不厉害?还凶不凶?”
齐云晖摇了摇头,两人回到案边,捡起了地上的奏折,齐云萝说道:“哥,刚才到底怎么了,因为什么那么生气?”
“还不是你烦我?”
“就因为这个?”
“可不,时局都这么乱了,你还来添乱,能不烦?”
“是不是又出什么事了?”
齐云晖叹了口气,拿出一本文书,递给了齐云萝,齐云萝看罢,吃了一惊,说道:“这是今天的事?”
齐云晖点点头,“下午蛮兵一队敢死队攻进了北城,人数不是很多,五百多人。但是他们冲进了北城常平仓,放了一把大火。当时情势太乱,加上城防紧张,没那么多人手,因此救援不力,烧了许多粮食。”
齐云萝低头又看了看文书,“这里面说烧毁六成,六成是多少石?”
齐云晖四处看了看,整个宫殿中空空荡荡,一个侍女都没有。齐云晖低声说道:“其实为了稳定人心,这文书已经做了假,常平仓中,已经没有存粮了。”
“全烧毁了?”齐云萝惊道。齐云晖点点头,“京城最大的仓储便是北城的常平仓,储粮足有一百万石有余。今日被烧了个精光。”
“怎么可能呢?”齐云萝并不是丝毫不懂世事的千金小姐,“一百万石,这么多粮食,就靠五百个蛮兵怎么可能能烧得光?”
“天干物燥,容易引火,也不是没有可能,”齐云晖说道,“但我下午和田将军去看了看现场,感觉其中大有蹊跷。说不定有暴民或者内奸趁机作乱,帮助蛮人点火。”
“那……城中还剩多少存粮?”
齐云晖掰着手指头算道:“城南尚有转运仓、太仓,储粮完好,城东军仓尚有八成余粮,但敌人围城,商贾不通,城中平民都要靠买官粮过活。我下午大致和田将军算了算,城中数十万军民全算上,就靠这三个仓的粮食,只能支撑五十余天。”
“一个多月?那……一个多月,能打退蛮兵么?”
“难!”齐云晖长叹了口气,“现在朝中分三派,一派以高仆射和帝国正使蔡似远学士为首,主张请帝国派援兵。一派以魏将军为首,主张耗敌于坚城之下,死守永昌。还有一派以田将军为首,主张调北边二郡石城、建昌的驻军南下勤王,和永昌守军内外夹击。”
“那哥哥的意思呢?”
“请帝国派援军自然最保险,但请神容易送神难,事后怎么偿还帝国是个问题。死守永昌和调北郡兵,各有各的好处,现在宰执们定下的方案是,先死守永昌,消耗蛮兵的锐气,等他们师老兵疲了,再调集北郡兵攻他们后方,与永昌城守军内外夹击,彻底击溃他们。”
“但是这种方案可有一个问题……”齐云萝说道,“那就是万一咱们没等到蛮兵的锐气被耗尽,自己先守不住了,怎么办?”
“对,阿萝真是聪明,”齐云晖皱着眉头,看着面前的一幅地图,“现如今一怕都城突然被攻破,二怕粮食耗尽。因此存粮是一个大问题,五十天的存粮,实在是太少。所以我方才正烦恼这桩事情,你还来捣乱。”
“嗯……”齐云萝盯着桌上的地图,看了半刻,突然说道:“其实咱们再运些粮食来,就能解决了。”
“别开玩笑了,”齐云晖说道,“从哪里运进来?通往旁边几个城的官道都被蛮兵切断了,蛮兵怎么可能放任咱们运粮食进来。”
“从腾冲郡到永昌有一条河,哥哥你忘了?”
“有河有什么用?咱们承平日久,水军早已荒废,根本没有那么多船。”
“可以这样,”齐云萝拿过笔来,在地图上画了几道,“哥你看,腾冲郡西边的番国有许多木材,咱们现在将腾冲的存银全部从番国买成木材,征调腾冲十五岁以上男丁昼夜造船,只造小船,二十日足可准备一千艘,事后再免腾冲三年租税补偿他们。有了这千艘小船,岂不是源源不断,一直可以从腾冲取粮?”
“对呀!”齐云晖猛醒,“可以买番国的木材,然后在腾冲造船!蛮兵不擅水战,有了这条河道,就不愁粮食了!”
“十五天买木材,二十天造船,应该没问题,然后从腾冲顺流而下,由水路三日便能到达永昌,咱们的存粮应该能撑到那时候。”齐云萝算了算日程,笑着说道。
“还要算上咱们现在派信使通知腾冲郡守的时间,不过应该够了!”齐云晖一把搂住了齐云萝,高声笑道:“好妹妹,真是多亏了你!”
齐云萝身子一软,瘫倒在了齐云晖怀中,羞红了脸,不发一言。齐云晖左手揽着齐云萝,右手拿出一张空诏旨,奋笔疾书,边写边说道:“不错,不错,阿萝果然聪明,若是男儿,当初父王绝对把王位传给你。我今天可是想破了头也没想起来可以在腾冲造船,哎,这么多年没用过水军,都把他们忘了,真是该死。我这就下旨,让腾冲郡守即刻征调腾冲所有男丁,尽快造船。”
“别忘了让他训练水军……”齐云萝轻声说道。
“是,是,都依你。”齐云晖解决了一个大难题,十分兴奋,满面红光地写着诏旨。殿中变得十分寂静,唯有两人的呼吸声,回荡在空荡荡的梁柱之间。
“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