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笠致的话说得情深义重,看着虔诚又卑微。
但我却惊愕得不知该说什么,所有想要质问他的话都止于唇齿,如鲠在喉。
在我眼中,一直把他当做自己的弟弟,视若至亲。哪怕邹冀镇做了那么多坏事令人厌恶,我也从未将这份恨意迁怒到他身上。
可笑的是,现在的邹笠致早已不再是我眼中的小男孩了。他和邹冀镇一样,爱则得之,不得毁之。
“你放走了所有恶鬼,企图扰乱人间,现在又来跟我谈情说爱?呵,我真是小看你了,邹笠致!”我冷笑道。
可邹笠致并不在意,反而坦然承认:“那些恶鬼是我放走的,没错。如果你跟我走,我可以随时让他们回去。”
“你够了!邹笠致,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我直视着他质问道,心里掩不住的痛惜。
“说到底,你还是不肯答应我,是吗?”邹笠致的目光突然变得凌厉起来。
“呵,我就不明白,那个游魂到底有什么好,让你伤得我哥那么深,现在又拒绝我。”
“叶苏菻,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邹笠致的语气越来越不耐烦,表情也带了几分狠色。
之前的深情款款全部消失,这样乖戾的他是我从未见过的。
“既然这样,也没什么好聊的了。”邹笠致理了理衣领,起身要离去,“叶苏菻,你好自为之。”
“站住!”我对着邹笠致的背影大声呵斥道,这突如其来的一声让邹笠致停下了脚步,转身看着我。
“还有事?”邹笠致漠然地看着我,冷声问道。
“为什么?”我注视着他,眼里的痛惜与泪意显而易见。
他的神色终于有所动容,缓缓开口道:“叶苏菻,你问我为什么,我也想问你为什么,你把我哥伤成这样,落魄如乞,你于心何忍!”
“你永远无法体会看着自己的至亲与信仰在自己面前颓败绝望,到底是种怎样的痛!”
邹笠致边说着边走到我身前,拾起我肩膀的一根碎发,继续说道:“我原本以为你还是我心中的苏菻,还自以为是地想要将你带回去。
但是现在,我突然理解我哥了。你根本不是叶苏菻,只是凡人苏菲罢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我不可思议地看着邪化的邹笠致,对他刚刚说的话感到错愕惊恐。
可他根本不理会我的惊愕,突然靠近,在我耳边轻声说道:“记住,这副躯壳你用不了多久了,我会杀了你,把我的苏菻换回来。”
说完,邹笠致邪魅一笑,等我回过神,他早已不见踪影,不知去向。
我一口喝掉了桌上的卡布奇诺,入口的甜意渐渐抚平翻涌的情绪,可无论再怎样压制,眼泪依旧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我清楚地明白,从此之后,那个陪我捉鱼的小男孩再也不见,而另一个邹冀镇,抑或说更甚于邹冀镇的恶魔,开始重新与我的明天纠缠在一起,至死方休了。
而这次的恶鬼事件,不过是个序幕罢了。以后的险恶,我无法想象。
刚才在路上我就在想,能够进入冥界并且放出所有恶灵的,也只有他了。
当年渡魂的时候,邹笠致还小又粘人,出入冥界轻而易举,也没人敢拦他。
里面的阵法我再熟悉不过,而他那么聪明,耳濡目染总能得知一二。这次破阵放出恶鬼,恐怕他做起来不费吹灰之力吧。
我没想到,重逢不过短短两日,他竟转变得如此之快。他哥哥的本性在他身上开始一一显现,偏激,残暴,极端,可怕狰狞如同地狱底层的修罗。
往事从脑海中一帧帧掠过,前尘如烟,多思无益。
我缓缓闭上眼睛,心里却清明如镜,和邹笠致仅剩的情意算是彻底断送,这场硬仗,是不得不正式打响了。
晚上,张司狄带了外卖回来,看我一个人我在沙发上发呆,心下诧异。
司狄走上前来,正要问我,我却突然起身,抱住他的腰,将脸都埋在他的怀里。
见我这样反常,司狄回抱住我关切地询问:“怎么了,苏菻,出什么事了?”
我沉默了很久,司狄也就这样等了很久,我才慢慢地将下午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全都告诉了他。
“司狄,你会不会有一天也要离开我?”我仰头看着他,哽咽地问道。
听完后,司狄轻抚着我的头,温声说着:“小傻瓜,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就算你不要我了,我也会跟着你。”
“虽然我知道未来的事谁都说不准,但听你这么说,我还是很开心。”我紧紧地抱着他,仿佛丢了洋娃娃的孩子重新得到心爱之物一样,不想再放开自己的手。
张司狄知道我还沉浸在我下午的悲伤里,也没再说什么,怕刺激我,就这么一直默默地陪着我,任凭我将眼泪抹在他新买的衣服上。
前世的我无父无母,生活在没有阳光与生气的阴冷冥界,终日冷漠无温。
可是邹笠致让我感受到了一丝温暖与快乐,让我知道了亲情原来如此美好。
冥界的那些日子,他不知陪我度过了多少无聊又暗淡的时光。我也早已习惯了将他视作血脉至亲,甚至下令让他自由出入冥界,还带他在人间游历赏乐。
而如今,这一切都付之东流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逐渐睡去,这一觉睡得很沉,梦境纷繁杂沓,如溺水中。
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这一觉睡得太长了,但现在却感觉如释重负,身轻如燕。
我下意识地寻找司狄的身影,他笑意吟吟地走到床边,拉起我的手说道:“懒虫,赶紧起床吃饭。”
看着他腰间还未摘的围裙,我扬着一张还残存着睡意的笑脸说道:“你怎么这么贤惠啊”
司狄笑了笑,催我赶紧起床。我看他的双眼微红,血丝明显,心中顿时明了,“你是不是一夜没睡?”
“怕你睡不安稳,没敢合眼。”他轻描淡写道。
感动瞬间涌上心头,对他的举动欢喜又心疼。
“你赶紧睡会吧,我先去洗澡,洗好了叫你。”我起身下了床,让他再躺一会,缓解一下疲惫。
没想到张司狄将头埋在我的肩上,语气暧昧道:“洗白白了就来侍寝?”
我立马脸红到了耳朵根,又羞又怒,“呸!心疼你还不领情,不睡拉倒!”说完就跑去了洗手间。
身后张司狄的笑声传入耳中,我更加地无地自容,心里恨恨地将他“问候”了好几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