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鸯泪

第20章 他的手

  裴九爷应该是喝醉了。

  他趴在我的肩膀上,软了身子一动也不动。

  可是又不像,因为他的呼吸有些紧促。浑浊的酒气撞在我的脖子上,一下又一下。

  我很少见过别人喝醉,但是我觉得喝醉总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至少那呼吸应该是慢的,比清醒时还慢,就像睡觉一样。

  我怀疑他是装醉,因此没敢动手,更何况我是没带红鸳出来的,连红鸯也不在。

  我恍然发觉,同他一起出门的时候,我似乎习惯了不带武器。

  我想,兴许是因为和他一起总是感觉很安全。

  可是,我明明是要杀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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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桌上的蜡烛一晃一晃,水一样满屋漾着通红的光。

  裴九爷的呼吸缓慢了许多,似是是要入梦。就在这时候,房门一响。

  一个妆容精致的女子走了进来。

  朱唇蛾眉,眼底映着波光。

  我觉得她很美,就像莲花一样,红色的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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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进来收拾东西的。纤细的手指将桌上空空的碗依次放回托案上,然后窈窕又优雅地离开。

  “真好看。”我说。

  “嗯?”

  “我说她,真好看。”

  裴九爷忽然就闷闷地笑了一声,“没你好看。”

  他说完就松开我,餍足地伸了个懒腰,说,“走吧”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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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去的时候,他躺在马车里。一个人就占去了大片地方,脑袋枕在我的腿上。

  我推过,但是推不动。索性就由他去了。

  车夫尽量放慢了速度,大概是怕把他吵醒。

  可是我并?蝗范ㄋ忻挥兴?因为他一直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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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我很不安。我总觉得有人在跟着我们.可是我从车窗往外看,又总是什么都看不到。

  我不喜欢这种感觉。

  就像一个人在山上独自游荡,回首却撞见了一群饥饿已久的野狼。怯懦的它们总是不敢逼近,但幽绿的眼睛却一闪一闪摇晃着贪婪又垂涎的光。

  然后兀鹫一样亦步亦趋地跟着,一言不发。

  这种感觉很让人不好受,我觉得我的脊背开始发凉,可是手上却很暖。

  我低头去看,原来是裴九爷拉住了我。

  他的手很热。

  掌心似乎还带着茧,砾石一样的粗糙,却莫名地舒服。

  他说,“别慌。怕什么。”

  我点了点头,心忽然便安定下来了。

  车夫依旧不紧不慢地在前面赶着路,车轮压在地上,马蹄哒哒的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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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我的人没有露面。

  我们平安的回去了。

  裴九爷明明没有醉,因为马车上他的表现完全不像可醉的样子。

  可他一定要我扶着。

  他很重,我几乎撑不住。

  “自己走。”我说。

  他却只是笑,然后把胳膊揽在我的肩膀上搂着我,孩子一样委屈地小声说,“那不行,老子喝醉了。”

  我有些气,狠狠地瞪他一眼。

  他也不管,仍是把大半个身子靠过来,几乎把我压在地上。

  我忽然又想起之?奥飞系氖虑椋?于是问他??“你是不是得罪过很多人?”

  他说,“是啊,很多人。”

  然后他又笑了,勾起手指来刮我的鼻子,“你不就是一个。”

  我躲开了。

  我有些后悔,开始觉得我不该总和他在一起。我怕别人杀他的时候,连我也一起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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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到了湖边。

  就是我的房间前面的那个。

  我听到肩头传来他的嘿嘿的笑。

  然后就停下来,抬着头莫名其妙地看他。

  他还笑。

  他说,“你他娘的是有多想我,这么急着就要把我往你屋里拖?怎么着,趁老子醉了,想趁人之危?”

  我听了他的话,扭头望望背离很远的正院,然后又看看前面不远的我的房间,脸上忽然就有些发烫。

  “我没...没有。”我向他解释,舌头无措地打结在一起,差点被自己的牙齿咬到。

  “老子就是这么一说,瞧给你吓得这样。”他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本来还软绵绵着身体要我扶,这会儿一下子回复了力气,拖着我就往湖边去。

  挂满了叶子的柳树在风里摇摆着枝条,在月光下孔雀一样舞的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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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九爷又把那叶花舟拉过来了。

  牛一样的力气,拽的舟身连同靠近岸边的水面摇晃个不停。

  那群沙鸥又被惊醒了,扑棱棱呼扇着翅膀,哀怨地飞进了幽幽地夜色里。

  “这回总该乐意上来了吧?”

  他回头望着我,同第一次一样邀请。

  我站在原地想了想,手在裙前拉在一起,眼睛望着地。

  他好像等不及,上前了一步。依旧同上一次一样,不容拒绝地伸出手。

  我有些犹豫。

  其实从一开始我就很想坐上这条小舟去湖中间看看。

  因为我觉得湖中心一定很美,白色的月光沉在水面,四周是盛开的莲花,美丽的锦鲤在水面跃起来,水花的声音清脆又悦耳。

  于最终我果然还是伸出手,轻轻地拉住了他的袖口,同他一起往湖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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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条花舟近看的时候比原处还要漂亮,船身修长,上面绘着鲜艳又美丽的画。

  我满心欢喜地踏进去,却不想水里比不得陆上。

  那条花舟在水里轻轻地摆了摆身子,竟摇晃着就要飘远。

  我心里一慌,原本还拽着裴九爷衣袖的手陡然上了三寸,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腕,求助一样望他。

  裴九爷似乎更满意了。反手把我的手握在掌心,然后不紧不慢地把花舟拉回来,带我一同踏了进去。

  他把我扶到他的身边坐下,然后用空着的手拿起船桨在水里轻轻一拨。于是花舟便离开了岸,划开了水面,悠悠地往湖中心去了。

  我晃了晃手腕,想要把手从他那里拿回来。

  他却不肯放,装作看不见一样望着船头,一手执桨在水里划着。

  我说,“在船上了,不用再?鑫伊恕!?“哦。”他点点头,然后径直就把我的手往他腰间带去了。

  “我不拉着你的手,你抱着我总成吧?”他嘿嘿笑?牛??鄣捉器锷磷殴狻?我气恼起来,使劲就要把手抽回来。

  他大概是没防备,虽然最后也使劲握住了,仍是让我抽了回来。

  只是闹的太厉害,手背火辣辣地疼,借着月光,上面隐隐可以看出勒出来的红紫的痕迹。

  恶人。

  我把手放在怀里,轻轻地揉了揉。

  他也把目光调过来,盯着我的手看了会儿。明明眼色本是愧疚的,很快又换上了一丝嘲弄,“娘们儿手上的皮就是薄,怪不得你学琴。要是拿剑,挥得动?”

  我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就像看见了宏儿。

  他也总是这样,明明心里是善良的,嘴上总是爱逞强。

  有次遇到老人乞讨,他明明是摆出一脸嫌弃的倨傲样子,手里却是把自己买零嘴的钱都放进了老人的碗里。

  “你笑什么?”裴九爷问。

  “没什么。”抬袖掩着嘴,嘴角仍是上扬着。

  他仿佛是觉得自己受到了什么羞辱,忽然就较真起来,捉着我的手就要回答。

  我被钳住了手腕,却是不肯示弱,拿出了他平时逞威的样子笑他,“我笑你幼稚。”

  “操!你说谁幼稚呢你。”

  “不准说脏话。”

  “不说...”他孩子一样赌着气,瞪大了眼,剑一样的浓眉挑起来一咧嘴喊,“操!不说就不说,老子还怕你不成。”

  “又说了。”我忍不住笑起来。

  他又没动静了,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看。

  我皱了皱眉,有些警觉地坐开了些。

  他回神过来,眼睛仍然眯着,一副居心不良的样子。“再给老子笑一个。”

  我没有理他。

  好在他也没有再做什么过分的动作,自顾自倚在船上,美滋滋地枕着胳膊,看着好不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