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非金非石非玉

　　正在打量佩饰的吴怀卿听到敲门声，心知有人前来，稍稍整理床铺，将身前的《琼林诗话》合拢放到床边。

　　“进来吧，门没关。”

　　“有劳林兄弟了。”

　　吴怀卿双手握拳，见芸析跟在林毅身后，又道，“原来是三小姐，小生身子不便，未能起身拜见，还请你多多包涵。”

　　“吴公子切勿多礼，前些日子身体欠安，不能及时前来言谢，还请公子莫要多心才是。”

　　微行欠礼，将桂花糕放到床边的小桌上。

　　“多谢公子当日舍血相救之恩，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直接让下人来紫兰苑寻我便可，小女子定全力相助。”

　　林毅放下骨汤便回厨房干活，在他人屋檐下，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受尽儒家思想熏陶的吴怀卿有些不适应，却也不敢驱赶，只好硬着头皮应付。

　　“当日我也不过是自救，真说起来，小生还要在您府上叨扰许久，还请小姐勿要嫌弃才是。”

　　看到小桌上的《琼林诗话》，芸析伸手翻上几页，心中稍稍不满，这本书是她爹爹的藏书，她想看都得趁着陈元去府衙的时候才偷偷溜进书房去看，要是被陈元看到她动这本书，粉嫩的小手非得挨上几戒尺不可。

　　“公子倒是深得爹爹赏识，这本连我都翻不得的《琼林诗话》随手便扔给了你，倒是让小女子羡慕的紧。”

　　“小姐说笑了，小姐深受大人宠爱，这区区一本书，大人怎有不让你看的道理，兴许是书籍瑕疵太多，怕扰小姐的心情。”

　　“兴许是吧，公子手上这块玉挺好看的。”

　　吴怀卿闻言，将佩饰递到芸析身前，“这不是玉，具体是什么东西小生也不清楚。”

　　“不是玉，那是什么东西，石头么？我从小到大还没见过这种体型通透的石头。”

　　芸析向佩饰望去，正好注意到吴怀卿那张俊逸的脸。

　　鼻子高挺，眼睛不大不小，这些天在陈府好吃好喝，肤色也变得和常人一般，显得极其俊美，颇有陶陶君子之风，若是稍加打扮，说不定会被人以为是哪个富贵之家偷养的男宠。

　　“小姐，陈小姐，陈姑娘...…”

　　“哦，什么，方才我在想些琐事，让公子见丑，还请公子勿怪。”

　　芸析缓过神来，连忙编造个理由混过去，小心脏扑通扑通狂跳。

　　吓死姑奶奶了，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我方才在看他，真是丢脸，我居然如此近的打量一个男子，不过长得还是挺好看的哈。

　　吴怀卿摇摇头，又将陈元之前对他讲过的话讲了一遍，想到在陈府叨扰如此之久，心中多少有些愧疚，连忙补充到，“若是小姐喜欢，这配饰你就拿去吧！”

　　伸手去接佩饰，一不留神，被缠绕佩饰的铁箍刺扎伤了大拇指，指尖传来一股吸扯之力，连忙松开手，将指上的血吮了吮。

　　“小姐勿怪，这东西怎么砸也咋不破，便也不好敲琢装饰，只好用铁丝缠上。”

　　吴怀卿将铁箍取下，重新递给芸析。

　　接过佩饰，大拇指又传来些许撕扯之力，细细感觉，那股撕扯之力又像是错觉。

　　仔细打量两块佩饰，淡白的外表，配饰之中略显淡红，将其合拢起来。

　　果然如吴怀卿说的一样，无论从正面看还是反面看，都看不出半点缝隙，但是用手轻轻朝两边一搓，佩饰便自然分成两半。

　　“好看是好看，不过和你说的有些不同，这佩饰很轻易就能分开。”

　　“怎么可能？昨日我明明见陈大人花费很大力气再把它掰开。”

　　“不信你自己试试。”芸析将佩饰扔到吴怀卿身前。

　　怎么可能！难道是之前娘亲在这东西上抹了浆糊？不可能啊，若是抹上浆糊，温润之感定会弱许多，为何完全感觉不出抹过浆糊的样子，这里面怎么会有红色，这东西不一直是淡白色么！

　　吴怀卿拿着佩饰细细观察，试了又试，正如芸析说的一样，不费一点力气，与昨日判若两物。

　　满脸疑惑的递回给芸析，“这有些奇怪，小生也解释不清楚，不过之前我也试过，但也不会如此轻易被分开。”

　　“兴许是此物与小姐有缘吧！”吴怀卿尴尬的笑几声，心中颇为不舍，这可是他娘留给他唯一的东西。

　　“你先把骨汤喝完，待会儿变凉可就不好喝了。”

　　芸析打量着手中的佩饰，非金非石非玉，倒是个神奇的新玩意儿，其中的淡红涂添一抹艳色，握在手中犹如美玉般传来一股温润之感，让人玩不释手。

　　“这东西是你娘留给你的，我可不能随便要。”

　　“要不这样吧，既然它有一半是你家的，又有一半是我家的，你爹当年又赠我爹赶考的盘缠，我给你一千两当做赎金，你将属于我家那一半还予我。”

　　看着眼前这天真烂漫的面容，吴怀卿竟不知道该如何拒绝，“小姐喜欢就好，切莫提及银两。”

　　“懂事！”将两块佩饰在空中一抛，那我们再做个交易如何。

　　“听闻公子是家中的独子，你家的这块传女不传男，而我家这块传男不传女，我用我家这块，和你家这一块换一换。”

　　芸析俏皮的揉揉鼻子，“怎么样，我家还有个大哥是男儿身，你家却只有你一个男子，拿着女儿之物确实有伤大雅，我陈芸析很少做这种亏本买卖，公子你可赚大了。”

　　吴怀卿看着身前的女子，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就听小姐的罢。”

　　“那就这样愉快的决定啦！”将看起来较大的一块佩饰递还给吴怀卿，端起桌上的空碗。

　　“那我先回去咯，你对本小姐有恩，本小姐会经常来看你的，安心养病，改天再见。”

　　不等吴怀卿回答，起身朝门外跑去，着急的将房门关上。

　　“木头一根，送你钱你都不要。”

　　芸析看着手中这块‘传女不传男’的千年古董，脑袋中萌生出许多想法，将碗递到身旁正在扫地的三等下人身前，“把碗拿到厨房去，让厨房以后每天送一碗骨汤去给吴公子。”

　　“是，小姐…”

　　一刻钟后，芸析从温水中取出圆形佩饰，放入嘴中。

　　“不是玉类，一点味道也没有。”

　　“也不是金银，牙都咬疼了，一点印记没有。”

　　两刻钟后，芸析不知从那儿找来一个大铁锤，对着庭廊石板上的圆形佩饰猛然砸去，佩饰在地上微微跳动几下便没了反应。

　　“姑奶奶就不信砸不碎你。”

　　咬咬牙，吃力的将铁锤举过头顶，对着圆形佩饰又是狠狠的几锤。

　　“哱……”

　　石板碎裂成几块，拾起圆形佩饰，拿出手绢将灰尘揩拭干净，依旧没有丝毫痕迹。

　　“这样都砸不碎，肯定不是普通的石头……”

　　一脸失望的看向不远处的惜红，“把这儿收拾一下，去让苑前的侍卫把这块石板换掉。”

　　半个时辰后，几个月不烧一次火的厨房燃起浓浓炊烟。

　　“咕噜咕噜……”

　　锅上的水沸腾不止，芸析小心翼翼的用漏勺拾起锅中细小的物体，用筷子按了按。

　　“还是这么硬，煮这么久一点颜色都没变，累死姑奶奶了……”

　　嘴角发出邪魅的笑，从身后变出一个不大不小的铁锤，‘突突突’一连几下砸了上去。

　　“怎么可能，我说你给我点儿反应好不好，变个色也好啊！”

　　憎恶的看着灶台上的圆形佩饰，用湿布包裹着扔进火堆之中。

　　“惜春，多加些柴火，给我烧，把这鬼东西烧成灰烬。”

　　“可是小姐，柴火已经不多了！”

　　“我来烧，你去让苑口那些傻蛋买些柴火回来。”

　　“哦…”

　　惜春一脸不情愿的向苑门口走去，却见香儿向厨房走来，“惜春给四小姐请安。”

　　香儿捂住鼻子，不满的哼道，“我说你是准备包饺子还是炖猪蹄，整个紫兰苑给你熏得乌烟瘴气的。”

　　“下饺子，额…不是，炖猪蹄，诶…也不是，你不是陪娘亲和祝大夫去药铺拿药么，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芸析脸上露出不自然的微笑。

　　“早么，太阳都下山了。”

　　“我也是刚回来，娘亲看到这边炊烟滚滚，怕你又犯傻，让我赶紧过来看看后院有没有着火，她找人给你做晚膳去了。”

　　“不饿，不饿，我方才喝下好几碗莲子羹，一点都不饿。”

　　她满脸堆笑，一张大花脸甚是笑人。

　　“那你弄这么多柴火回来干嘛？”

　　香儿继续追问到，前些年芸析拉着她炖猪蹄的时候差点把整个紫兰苑烧完，她对这位姐姐可是防之又防，毕竟这是自己家，火可不能乱玩儿。

　　“烧水洗澡，洗澡…”

　　“对对对…脸花了，洗澡…洗澡…”

　　香儿迎着浓烟走进厨房，从满是灰尘的水缸之中打起一盆水，朝着灶洞猛泼进去，熊熊的烈焰顿时熄灭。

　　“姐姐没看出来吗，这一大锅热水把死猪烫活都可以，姐姐快将水打去将身子洗洗吧，妹妹还要敷脸，就不配您在这儿耗了。”

　　香儿说完，提着方才放在灶台上的药囊，转身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芸析连忙跑到灶房门口，见香儿关上房门，蹑手蹑脚的回到灶洞前，用钳子在灶洞中使劲翻找。

　　不过片刻，一颗满布灰尘的圆形佩饰被夹出灶洞。

　　由于方才香儿将水扑倒灶洞中，圆形佩饰上的灰黑冒着些许热烟，芸析伸出手绢想要将佩饰上的黑灰揩拭干净。

　　“哟哟，烫死姑奶奶了。”

　　将其夹起放到水缸之中，再次拿到手上。

　　“什么鬼，不变色就算了，你变个形给姑奶奶看看也好嘛！”

　　“罢了罢了，改天去玉器店打造个玉坠，把你嵌上去，以后拿来砸人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芸析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将沸腾不息的热水一盆一盆运到隔壁房的浴桶之中，强忍着还未散尽的浓烟，在浴桶中煎熬了近半个时辰，嘴中不停地念叨着，“莫要生气，莫要生气，自作自受，自作自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