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击之下,那个劲衣男子闷哼一声,胸口剧痛难忍,脸先是通红一片,继而变成了铁青色,恼羞成怒,便想要反击回去。正要出拳,就听到那粉衣的女子叫了一声:“任安,住手!”
主人吩咐,劲衣男子不敢违令,只好收拳退了一步,犹不甘心的瞪着袁海。
那粉衣女子径直地走到袁海的面前,脸上洋溢着淡淡的笑容,看不出心中所想,上下打量他一眼之后,薄唇再次轻启,以细雨之声说道:“难怪世人都说你们东厂的人是一群鹰犬,今日一见,倒果真是如此。”
袁海虽然惊于此女的美艳,但对方如此挑衅讥讽自己,不免得有些恼火,冷哼了一声,沉声说:“请姑娘自重。”
“自重?”
粉衣女子好像听到一件很可笑的事情般,竟然掩齿娇笑了起来,笑到颤抖处,那玉龙凤钗停不住的轻晃,配以天仙之姿,模样实在是叫人爱煞极了。但她每笑一声,袁海心中的疑惑就更增一分,看这女子的派头,应该是官宦人家的女子,又如此不将东厂放在眼里,看来家中一定是有极厉害的人在朝中为官,否则断不会如此不将东厂放在眼里。
就是不知她家中长辈到底是何人,在朝中又做了什么官,一时之间,袁海的心头疑云密布,又寻思若是官宦人家的女儿,一定是家教极严,何以会让她如此抛头露面,再看她神情举止,娇艳不已,哪里又像是大家闺秀了,倒与那狐媚子差不多,这般亦正亦邪,透露出诡异,当真叫人摸不透。
对方护卫有七八人,己方只有五人,加上不知这个女子的底细,袁海不敢轻举妄动,眼下他一门心思想着回京买个司房的官来做做,好为自己打入东厂的核心做铺路,他并不想惹事生非,因此被那女子讥讽,一直隐忍不发,也不想追究这个女子的讥讽之罪。
事有轻重缓急,若是为了这区区小事而惹来大麻烦,那可就真的不划算了。但若是这个女子再咄咄逼人,纵使袁海有怜花之意,也不能不有所表示了。
就这么笑了片刻,粉衣女子突然收住笑容,扭头对一帮护卫说道:“我嫌这地脏,人更脏,想必做出来的饭菜也是脏得很,还是不要吃了,等会到了京城,义父那自然会有好吃的点心让我品尝的。”
护卫首领任安,也就是被袁海击了胸口一下的那劲衣男子闻言忙着说:“是的,小姐!”
扫了一眼袁海,护着这粉衣女子便往店外走去。店门口赫然停着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看样子便是这粉衣女子所乘的。
那粉衣女子离店,袁海并未阻拦,钱恩和郭可纲他们想叫住对方,也被他挥手制止,直到那马车离开了视线远去,他才转身回到那八仙桌坐了下去。张德喜他们见状,也只好跟着坐了下去。
见没有什么好戏,好事的客人们有些失望,但东厂的番子还在,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只盼着这些番子赶紧吃完走人,那掌柜的却是在想等会要破多少财才能把这些瘟神送走。
酒菜还算不错,因此还想着那粉衣女子的来历,袁海吃得不多,倒是张德喜和郭可纲他们可真是畅开肚皮的吃,半个时辰后,桌上便是一片的狼藉。
“掌柜,结账!”
见众人都已经吃饱,袁海起身扔了一锭银子在桌上,带着酒味扑鼻的手下出店牵马,并未为难那掌柜什么的。直到他们走后,那掌柜还有些不敢相信的望着那锭银子,尚在的食客们也是人人奇怪,均说活见鬼了……?
进城之时,尚在戌时,因为马是从城东车马强行借来的,众人便先去还了马,然后将三千两银子存进钱庄换了银票后,才各自散了。赵可纲、张德喜、李庆三人的家在京城之中,便各归本家,钱恩和袁海是对门邻居,二人的住所都在东厂围墙的北院,那里有一排屋子,住的都是东厂当差的番子和太监们。档头们在厂衙内都有住所,与他们却是住不到一起的。
当夜无话,次日天一亮,袁海便早早的起床了,带着那三千两的银票便去找东厂的档头理刑百户金良辅。
金良辅原是宫里混堂司的管事太监,不知道走了什么门路,被刘堇给安排到东厂来任了理刑百户一职,金良辅在东厂的权势却是不及那四大档头。四大档头大多是挂名,多数时候都在宫里兼着差,很少到东厂来,所以平日里东厂的俗务大多是由金良辅负责的。因此金良辅便是实际上的东厂管理者,袁海要想买个司房做做,就无须去找四大档头了,找金良辅便行,再说那四大档头也不是他一小小役长所能见到的。
县官不如现管,怀里揣着三千两银票,袁海走在路上心情是特别的愉快,想着等会见了金良辅后要怎么个行礼,又要怎么个开口,自己当上了司房后又怎么再进一步。
一路上撞到很多东厂的番子,还有几个司房、掌班,但是这些人对一脸笑容的袁海视而不见,更没有人过来查问袁海昨天跑到哪里去了,就好像袁海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于东厂似的。
对于这些人的轻视和选择性的遗忘,袁海不以为意,也乐得如此,但是别人不待见他,他却不能失礼,逢人便问好,见到掌班们更是老远就停下脚步,低头弯腰站在路边,等到掌班们走后才敢抬头继续走。
袁海很注重细节问题,在他看来,良好的礼数甚至过于谦卑的态度,虽然有伤于自己的自尊,但却会对自己的前程有所帮助,至少自己不会惹人嫌。如此便足够了,礼多人不怪,将来自己要是有事的时候,就不会有人存心与自己做对。
金良辅的住所在东厂本部衙门后面,那里有好多个院子,都是供东厂里的太监和档头们住的,最大的那间自然是供掌印太监居住的,但是因为刘堇大多数时间都在宫里居住,剩下的时间则是住在自己的私宅,并不到东厂住,所以那间大院自然是没有人居住的。
袁海曾经带着其他人进过那间院子打扫,发现里面的摆设也极为普通,和普通人家差不多,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奢华精美。问了别人后才知道,自东厂开设以来,这间院子基本上就维持了原样,二百年来历任厂公都不曾对其进行改变,甚至都很少有人来住。
经过东厂衙门正堂的时候,袁海的脚步多停了一下,因为每次经过那里,他总要向那座竖立于大堂外的“流芳百世”碑投去几瞥目光,而且每次看到那“流芳百世”四个大字的时候,心里总觉得怪怪的。再想到东厂大堂里挂着的岳飞画像,那种奇怪而诡异的感觉就更加的强烈。
递上了五两银子之后,一个番子便领着袁海向金良辅的院子走去,这会天色还早,未曾到点卯的时候,所以金良辅还没有上堂。
到了金良辅的院前,那番子让袁大海等着,进去替他通传了一声,不一会就听里面有个尖利的嗓音响起:“袁海是吗?让他进来吧。”
“属下袁海见过公公!”一进院子,袁海就轻声叫了一句,然后便不再向前,模样十分的恭敬。
屋内传来声音:“进来吧。”
得到允许后,袁海才小心翼翼的迈步进了屋子,屋子里光线还不是十分明亮,依稀见得一个男人的身影坐在一张梳妆台前盘弄着发髻。
明朝人都有发髻,不管是平民百姓还是士大夫,平日里都很注意修整自己的发髻,所以袁海并不怪异,眼前的景象也没有那种东方不败照镜子式的诡异与不适。
“你找咱家有什么事吗?”
整理好自己的发髻后,金良辅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缓缓的扭过头来看向袁海,金良辅的模样并不难看,相反的倒有几分俊俏,大概三十岁的样子,肤色也白嫩得非常,若不是知道对方的身份,袁海还以为坐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戏子呢?
“回公公的话,属下想在公公这里谋个司房的班职。”
袁海实话实说,他虽然未与金良辅打过交道,但是关于金良辅的为人却是听得太多了,知道这人喜欢直来直往,与人说话不喜欢绕圈子,越是直接越好,要是委婉不够直接,反而会让他生气。
一听袁海是要买官,金良辅立刻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起身轻声笑道:“咱家就说嘛,怎么一大早喜雀就唧唧咋咋的叫,原来当真是有喜事了。”
“嗯?”袁海下意识的朝屋外看了一眼,却发现外面可是一颗树都没有的,不禁感到奇怪他是从哪里听的喜雀的叫声。
袁海手上动作不慢,三千两银票已经是摸了出来,捧在手中恭敬的递了出来。
“你倒会做人。”
金良辅伸手接过那迭银票,也不数便随手放在后面的梳妆台上,然后说道:“三千两买个司房,倒真的不是很多。”
来回踱了几步,却有些为难地说道:“做个司房倒不是难事,难的是按规矩,这任了司房的,就得有相应职事,可是现在厂里各项职事都已安排得差不多了,实在是没什么好缺的,这事倒是有些难办……。不过你能找咱家,那咱家自然不能对你不住,但是一时半会如何个安排法,咱家却真的是没有头绪,唉,难办啊……”说完脸上露出一幅有些棘手的表情。
见状,袁海忙又从怀里摸出一张两百两的银票,上前就放在了梳妆台上,赔笑道:“属下知道这件事难办,这还要请公公多费心,小小心意,还请公公笑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