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归途

　　“淑女于归，于归协吉，之子于归，百吉御之，

　　凤卜归昌，祥呈凤律，燕燕于飞，适择佳婿，

　　妙选东床，跨凤乘龙，乘龙快婿，蒂结同心。”

　　苍老的声音在耳畔回荡，咏叹着嫁女的祝词，然而明明是喜庆的贺词，却无一人脸上带着喜气。

　　不……不对，当是有一人该高兴的。她该高兴的，她最该高兴的，因为躲过这一劫啊……可是……可是我呢……我何曾做错过什么……何曾对不起谁过？可我却要遭这一罪……本不该由我来的……不该的！但又有何法呢……？

　　特意准备的铜镜里映着我模糊的面孔，虽看不真切，但也不难看出这张面容涂抹了不少的胭脂水粉。饶是如此，也遮盖不住我这哭肿的双眼，可即便哭肿了双眼，也没有人愿意看我一眼，如若不是我口不能言，我定是要哭闹的……但我不能，因为我是个哑女……

　　这天是我大喜之日，但是这一点都让人开心不起来……

　　一周前，父母半夜莫名外出，结果就发生了车祸……两人当场丧命……当我接到医院的电话赶去的时候，看到就是父母那冰冷的尸体……并且是残缺的……母亲的心脏父亲的双眸全都不翼而飞……警方给的答案是遇到贩卖器官的，会全力追查，然而却毫无头绪……

　　独留我一十六岁的女孩望着父母的尸体哭红双眼。在亲戚的置办下，我给父母办了一场简陋的葬礼，然后就捧着双亲的骨灰在亲戚家中游走，父母平日里对待亲戚们都是以礼相待，他们有困难，更是倾力相助，可如今，他们走了……竟无一人愿意收养我……我也知晓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我是个哑女，我上的学校即便有补贴，学费也是不小的数目……就因为如此……我能怎么办呢……？

　　在姑姨家游走了一圈后，我决定回家，回父亲的老家，那里还有奶奶在，决定后我便办理了退学的手续，高中才念了半个学期，只能先放下了，房子也只能先放着，等我成年后再卖了或者自己住下。如今只能先这样了……简单的收拾了行李，将父母的骨灰放好，我这便启程返乡了。

　　记忆里，父亲的老家是非常落后的村子，且有许多奇异的风俗，母亲当初嫁给父亲后，便是受不了那些个风俗，才逼着父亲搬到城里的，没想到如今我又自己回去了……且，只有我自己了……

　　坐在绿皮火车上，忍受着车厢中的种种怪味，看着手中的箱子，我再一次红了眼眶，为什么，我家要发生这种事啊！

　　我抱着箱子低着头独自难过，坐在我对面的一对夫妻离开了这个位置，大概是觉得我太怪异或是觉得不吉利吧，我也不想去想这些，脑中只有父母在世时的种种过往回忆……

　　因为难过，这一路上，我只喝了一瓶水，就没有进食了，至第三日清晨到达车站后，我已脚步浮虚了，但是我还是没有胃口，一点东西都吃不下，在车站又买了一瓶水喝了几口，胃里就一阵翻江倒海，还没等我找到卫生间，我就吐了，其实也没甚好吐的，只吐出了刚咽下的几口水，然后干呕了半天。

　　我难受的厉害，但是也没时间休息，只想快点儿到家然后好好的睡一觉。

　　我从村子搬走的时候是五岁，到现在已经十一年了，我只能大概记得村子叫什么名字，怎么走是一点儿记不起了，偏偏我又是个哑巴，问路也做不到，只能拿着写了西村的纸到处找人，好在名字确实是没有记错的，找了十来个人后，终于有人知道这地方，愿意带上我了。

　　那人是隔壁村的人，来车站接女儿的，不过弄错了时间，并不是今日，看我在到处找人带路，便把我带回去了，但是他说只能带我到桥口，我在纸上写下为什么，这人又是不识字的，认识西村二字还是因为路牌上见过，这般，便无法沟通了，好在这人把我送到桥口后告诉我过了桥就是西村了，我也不至于迷路。

　　但是如今想来，还不如迷路了好……

　　我拖着行李过了桥，发现村口的巨石上面贴了大大的封字，村口的篱笆也围了起来，挂满了白条，上面全是大红的封字，看这怪异的模样，我心里有点害怕，可是这里是我唯一能回的地方了，我没别的选择了。

　　旁边简陋破旧的哨塔上可以看到有一条腿从围栏中伸出来，我看了看四周，捡了几块石子朝那条腿扔去，扔了四次才砸中，许是力气大了点，那人被砸的痛了，痛呼一声惊起，骂骂咧咧的探出头，看到我后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骂的更欢了。

　　“哪子家的狗崽！不晓得这三日西村不进得外人嘛？！知趣的就滚吧！娘的打扰你爷爷休息，小心爷爷我收拾了你！”那人声音着实大，骂的又欢，连珠似的停不下来，不多时就把人引出来了。

　　我不知所措的站在村口，不知道要不要把自己的身份写下来，我怕他们也不识字……那写了也白写了……

　　不过好在我不用苦恼这个问题了，因为远远地我就看到了村长，我虽然记不起回来的路，但是村长我却是记得极牢的，因为村长的眉毛是白色的，而且从来不剪，我五岁的时候还给他的眉毛绑过辫子，现在村长的眉毛更长了，都快拖到地上了，所以我一眼便认出来了。

　　就像我认出了村长，村长也是一眼就认出我这个当初给他的眉毛绑辫子的小丫头了。

　　“这……是夕老太家的玉丫头吧？”村长看着我问到。

　　我赶忙点了点头，然后就看到村长的表情有一瞬间突然难看了一下，随后村长长叹了口气，让人打开了篱笆放我进去。

　　我下意识的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了，但是却没有放在心上，乖乖的进了村跟在村长身后。

　　村长本来是要带我回他家的，但是半道上，奶奶就赶来了。

　　奶奶看到我是非常高兴的，脸上的笑是藏都藏不住，眼睛都笑的只剩一条缝了，但是我看到如此高兴的奶奶，却一点欣喜都没有，只觉得头皮发麻……

　　倒不是奶奶笑的多吓人，只是在我的印象中，奶奶是不大喜欢我的，因为我是外乡的母亲生的，不是他们村纯正的孩子……

　　小时候奶奶也是不太搭理我的，和我最多的接触，便是打我板子，我记得最深的就是有次我吃了放在桌子上的一块桂花糕，那桂花糕是村头放牛的牛老三的媳妇做的，送到有小孩的人家里让人尝个鲜，但是我只吃了一块，还挨了一顿板子，手被打的红肿，奶奶说那是给表妹吃的，不是我这种野丫头能吃的……

　　只因为母亲不是同村的，我便被唤了五年的野丫头，而且奶奶从来不会避着母亲这样喊我，都是当着面儿的喊！

　　所以我从小便知道奶奶不喜欢我，可是现在她竟然表现的这样高兴，我心里总觉得膈应，更多的是害怕……

　　但是奶奶没有让我有更多情绪的时间了，她一瞧见我，便扑了过来抱住我，想要把我揉进骨子里去一般，嘴里一直念叨着“你可真是个宝，回来的真是时候，我的宝贝啊，我的宝贝……”苍老的声音不停地念叨着这句话，说不出的吓人……

　　我求救似的看向村长，村长却只是脸色难看的叹着气，见我看他，脸色更是多了抹愧疚，我愈来愈觉得他们怪异了。

　　终于村长看不下去了，强硬的把奶奶拉到一旁两人低声说着什么。

　　我虽然是哑巴，但是并不像其他哑巴那样嘴巴不能说话，耳朵也不好使，相反，我虽然不能说话，但是我耳朵可灵了，虽然他们把声音压的很低，但是我依然能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村长的声音有点焦急：“你当真要用玉丫头去换……？我们可从来没这么做过，万一不成，大家都要玩完！”

　　奶奶的声音满是不在乎：“我管不上这些了，说什么不能让我的宝贝去，正巧这野丫头回来了，就让她去！反正横竖一个死，不一定会被发现！再说了，你不让她去倒可以，那就让你家的来替！我是绝对不会让我的心肝去的！你可想清楚了，我活了大半辈子了，可没少给村里做事，而且是你们说我要是能找到替的人，你们就睁只眼闭只眼的！怎的！如今要反悔？？”

　　然后村长就没说话了……两人转过头来看着我，村长一脸的歉疚，而奶奶脸上的笑，更深了……

　　我现在只觉得浑身发冷，他们……要拿我去换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