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尽长安花

第十七章 亡者

  “秦百涟所来此处的目的既然是看流星,那他必然会选择视野开阔没有遮蔽物的处所,但显然不能是农田附近,夜里巡视的人会误会他们有所企图。另外他绝不会离东边那个村落太近,寻常村落对于生人还是有十分警惕的,秦百涟也不是那种会去招惹是非的人。还有就是他不会离河边太近,因为河边蚊子多,芦苇荡中也有可能有水蛇出没。”陈予白一边说着一边朝远处指指点点。

  “你排除了北边的农田,西边的河流和东边的村落,那就只剩南边了。”我抬眼看去,南边不远处正有一个小山包,山包上长着一些绿茸茸的草,和某些不知名的花。

  这小子该不会真的在这个鬼地方趴了一晚上,就为了看几颗转瞬即逝的流星吧?但我又转念一想,这事也只有秦百涟能干得出来,不由得会心一笑。

  我和陈予白走进了那个小小的山包,正上方的草地上的确有些重物压过长时间的印痕,我们又四下查看了一会,地上果然有血迹,和有人挣扎过得痕迹,我看得心惊肉跳。

  “两名伤者是几时回到戏园子的?”陈予白问。

  “班主说是一大清早就回来了,也就是城门刚开没多久。”

  “也就是说,他们遇袭一定是在破晓将近的时分,劫走秦百涟的人没有回城,直接向北而行,往那里去了。”

  “何解?”

  “城门刚开没多久就回来了,说明他们遇袭一定是在城门开启之前,两名伤者遇袭之后骑马赶到城门处,一直等到开城门才得以进入,倘若劫走秦百涟的人也要入城,他们必定会在城门处狭路相逢。遇袭时间不可能早于破晓时分了,因为再早一些头部重伤那位伤者的伤情就必定难以撑到回到德顺班。”

  “我明白了,我们赶快回去吧,等到胸前受伤那人从昏迷中醒来,撬开他的嘴问出他的同伙究竟走了哪条路,我们和德顺班的人抄近到去杀他们个回马枪。”

  陈予白微一颔首,“我对金陵城周边的地势环境并不了解,也无法预测他们撤退时走的是哪条路,现在唯一的办法也就只有等他醒来了。”

  回到德顺班的时候,一进到后院,班主便跪倒在陈予白面前,陈予白虽然依旧是面无表情的一张脸,眼中却泄露了一丝稍纵即逝的了然,我来不及考虑这究竟是不是幻觉,就见他上前两步,虚扶了班主一把,让他有话站起来,两人好好说。

  “陈大人,都怪我一时大意,没有完成好你的嘱咐,要怎么责罚我都认了。”

  “怎么?”

  “你在离开之前叮嘱我一定要派人照看好那名头部重伤的伙计,我也照做了,在他的房门口放了两名身手不错的伙计,房间只有我和王姐两人能够自行进出,连大夫都得与我一同进入他的房间。可一炷香之前我想要看看他伤势如何,走进房门一看,那名伙计竟已然气绝身亡!”

  陈予白沉吟了片刻,“现在能否带我去看看他的尸身?”

  “没问题,请。”

  “施梨,你就别进去了,怕么?”陈予白顿了顿,回头问我。

  我骤然间听到这个年轻人已经身亡的消息,来不及感叹人命危浅如同风中之烛,只觉得人心可怖,不由得义愤填膺,气得浑身发抖,“我不怕,让我进去一同查看,我定要还这个年轻人一个公道!”

  “那好,一会若是害怕,还是站到我身后。”

  我跟着班主与陈予白二人进了那间房中,年轻人失去了魂灵的躯壳直直躺在榻上,脸上蒙了一块白色的麻布面衣,我走上前,克制住颤抖的手指将那块面衣揭下,年轻人临死前痛苦的表情赫然在眼前出现。

  我看着那张面色乌青发紫表情痛苦扭曲,双眼圆睁的脸,有些疑惑的转向了陈予白。

  “……他好像不是气绝身亡的吧?”

  “你说的没错,”陈予白用了些力,扳开他僵硬握拳的左手,手心中有一团青灰色的不知名印记,“他面色乌青再加怒目圆睁的遗容,乍一看似乎的确像是气绝而亡的样子,但他面色青中隐隐透出些许紫色,还有他掌心中那团逐渐加深的青色,都昭示了他并不是什么气绝身亡而死。”

  陈予白伸手捏了捏死者的下颌两侧,“另外,他根本不像你说那样只死了一炷香的时间,从他的尸僵发生程度来看,他已经死了有一个多时辰了。”

  我不由一愣,我和陈予白快马加鞭,从南郊来回不过花了两个时辰,可人却已经死了有一个多时辰,也就是说,我们还没走多久人就已经死了,可是班主为什么要骗我们呢?

  “七叶散是种好毒,无色无味无臭,用量极少,更难能可贵的是根本无法用银针试出来,并且服下之后不出片刻,立死。死状在一个时辰之内如同气绝而亡,但凶手忽略了一点,随着时间的推移,服下七叶散的死者会从青色的面容中逐渐透出紫色,时间越久紫色便越明显,半个时辰过后死者的掌心也会逐渐出现青色。”陈予白在房间中慢慢踱着步子,思忖片刻。

  “他的伤已算是无药可医,即便能够续命也几乎没有再次醒转的可能,凶手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的下毒毒死他呢?”陈予白的目光直直落在房中正坐在一旁为自己斟茶喝的班主身上。

  “这我怎么知道?”班主不动声色的喝下杯中的茶水。

  “班主别喝,你就不怕有毒吗?”我连忙出声制止他。

  “无妨,他当然不怕有毒,因为毒下在哪里,他才是最清楚的人。”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说毒是班主下的?陈予白,我现在脑子里很糊涂,事情已经够混乱的了,你就别再添乱了。”我看班主的脸色已经有些不善,连忙打圆场,给陈予白使眼色。

  “你为什么杀他?大概是因为我让你加强对他的保护吧?”陈予白站在班主面前,倾身问他。

  “难道大夫没有告诉你他的伤是什么情况了么?你就那么担心他会醒过来?是因为他醒来之后会说什么关于你的秘密么?”

  “陈大人!”班主猛地将茶杯砸在地上,溅起的水花打湿了我的裙裾,我被他这突然地动作吓了一跳,赶紧躲去了陈予白身后,陈予白伸手扶了我一下,安抚的拍了拍。

  “不知道陈大人究竟是何居心,先是态度强硬的要插手我们秦家的私事,你要我们为你做的事情我们也尽心做了,出了差错没有完成也不是我们的本意,这个小伙计跟了我好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居然血口喷人的诬陷我杀害了他,您这尊大佛我们这个小小的戏班子请不起,您还是请自行离开吧,不送!”

  班主说完便站起身来,转身准备离开房间。

  “你到底有什么阴谋,究竟是胸前有刀伤的那人背叛了秦家,还是整个戏班子除了一死一伤的那两个伙计,全都背叛了秦家?而领头的人,正是你。”陈予白无视了班主的愤怒,继续说着他的推测。